吴渭明 文/图

　　位于群峰脚下的坎底村，是个有着600多年历史的古村落。上世纪六七十年代，衢县下村公社坎底大队（现柯城区石梁镇坎底村）如一柄刺破苍穹的利剑，村民们以“战天斗地”的豪情，在黄土丘陵上镌刻出属于奋斗者的史诗。

　　劈山填壑造梯田

　　上世纪60年代中期，全村有220多户900多口人，有耕地498亩、山林7400多亩。因为田少、土薄，山光、水恶、十年九旱，村民们过着“吃粮靠统销，用钱靠贷款”（简称“双靠”）的清苦日子。

　　怎样才能甩掉“双靠”的贫穷帽子？当时的坎底大队提出，要让黄土丘陵变粮仓。从1967年冬季开始，他们以改造山河的雄心壮志，向大自然进军，发起了一场大规模的劈山围溪造田行动。当第一声开山炮响彻山谷，坎底人便开始以蚂蚁啃骨头的韧劲，向命运发起冲锋。男劳力肩扛铁钎、铁镐和榔头，干的是开山凿石放炮的重活，他们先将大炮炸开的山石一钎一钎撬起，然后用毛竹竿挑、铁丝绳绑，一块一块抬往低洼处。石匠们用这些山石砌起一道道高高的石坎；女劳力和半劳力则挑着畚箕，像蚂蚁搬家一样，一担一担往沟壑里填泥石。山风呼啸，吹皱了他们的脸庞，烈日当空，晒黑了他们的脊背。他们用最原始的工具、最朴素的智慧，在陡峭的山坡上，在乱石堆的溪滩上开垦垒起一片片希望的田野。

　　开山造田的艰难日子只有村民知道，“每天清晨，当第一缕阳光还未爬上山顶，全村的男女老少就已经在山间劳作。傍晚，最后一抹晚霞早已消失在天际，锄头与石头的碰撞声，仍在寂静的山谷中回荡。有人磨破了手掌，有人累弯了腰，但没有人退缩。”年届古稀的王雨清回忆起当年造田的日子感慨不已，“村民们坚信，每天挖山不止，只要坚持下去，荒山终会变成良田。”那场连续多年、声势浩大的造田行动，村里投放了18万工，搬动土石12万方，砌石坎7200多米，在山坡上和溪滩边造起梯田120亩。

　　石壁上凿出引水渠

　　多少年来，石梁溪如一条碧色绸带穿村而过，却始终与两岸的庄稼隔着一道无形的屏障。丰盈的溪水在谷底欢唱，而山腰的农田却因缺水干裂着嘴唇。河南林县劈开太行山，开挖“红旗渠”的壮举给时任村党支部书记的王云古以深深触动，他与党支部一班人商量决定也要开凿出一条属于坎底人的“红旗渠”，创造石梁溪畔的造渠史诗。

　　坎底人这场造渠的新战斗始于1967年冬，他们要用双手在群峰间架一座盘山的“人工天河”。这条从石梁溪引水的渠道始于村庄上游千余米的毛家后，经过国垄、油麻坪，到杨日山，全长5000多米（10多华里）。说开凿是因为渠首的一段经过的都是陡峭的石壁。当第一声开山炮响彻溪谷，“每天天不亮就上山，月亮升起来才收工。”参与当年修渠的许多村民回忆道。“那时山风像刀子割脸，但没有人退缩，村民‘王大呆子’用麻绳系在腰间，在绝壁上凿出一个个炮眼，用竹篓装着炸药，像蜘蛛人般悬在半空。”村民王彩姣说。从那个冬天开始，全村投放了15000多个劳动日，凿开了18座山岗，填平了9个山岙。1968年夏，当渠道的闸门轰然开启，盘山渠道沿线的300多亩“靠天田”天天喝饱了溪水，沉甸甸的稻穗压弯了腰。这一年，坎底村的粮食总产量由原来35万斤跃升到50万斤，亩产较往年暴增4成。这条被乡亲们称为“红太阳引水渠”的水利工程，让村里的“靠天吃饭”成了历史。

　　从那以后，村里每年都会兴修水利、筑坝防洪、造田砌坎等，大搞农田基本设施建设，使百分之九十的农田实现了旱涝保收。全村粮食产量迅速上升，1978年，坎底村平均亩产比10年前增加了1300斤，总产增加2.8倍，人均口粮达到700多斤，集体储备粮达到24万多斤。村民不仅不再吃国家供应粮，还向国家提供商品粮，当时群众编了几句顺口溜：清清溪水绕山转，溪边山脚造梯田，不怕涝来不怕旱，熟熟丰收创高产。

　　荒山变成“万宝山”

　　勤劳、勇敢、智慧的坎底人，在与大自然10年的抗争中，激发起“让高山低头，让溪水绕路”的豪迈斗志，被《浙江日报》记者誉为当代新愚公，1975年，“每天挖山不止的坎底人”又开始举起那双结满老茧的手继续挖山，他们这次是要把不能造田的东山挖平建成“百亩柑橘基地”。用他们的话说“肚子填饱了，还要让集体和村民的钱袋子鼓起来”。

　　要开发的500多亩柑橘基地分布在10多座山岗上。这些山岗不仅坡陡，且岩石坚硬，荆棘丛生。然而，村民们顶风冒雪不畏严寒，连续大干了5个冬春。那些年，东山的大小山坡上，天天红旗猎猎，“青年突击队”在悬崖边抡起大锤开炮破石，铁钎与山石的碰撞声惊醒了沉睡的山谷，妇女们用扁担挑起两畚箕土石奔跑似的，真不愧为“半边天”。10多座山岗在镐头下颤动，一个个山岙被箩筐里的泥土填平。5个冬春共投放了11万个劳动日，521亩“癞头山”终被开发成如巨龙盘旋的一条条水平带，种下温州蜜橘、衢橘2.65万株。4年后，原来的荒山变成柑橘的乐园，满山遍野的橘树枝头挂满金果，1978年产橘27万斤，集体总收入23万元，次年，村公共积累达38万多元。有了钱，村集体建起仓库、猪场、学校、加工厂、合作医疗站等房屋230多间，购置了汽车、拖拉机、抽水机，以及脱粒、碾米、磨粉、饲料粉碎、切草等机电设备共40多台。农户全部还清信用社贷款，有的还买了缝纫机和手表。为此，村民又编起了顺口溜：“绿水青山好地方，猪满栏，粮满仓，柑橘、茶叶满山岗。电灯雪雪亮，机器隆隆响，耳听北京音（广播），眼看天安门（电视），社会主义道路越走越宽广。”

　　彼时，坎底人开山劈地的壮举，曾在金衢大地传遍。1973年5月，《浙江日报》用整版篇幅报道了衢县开发黄土丘陵的事迹。出了名的坎底村，除了络绎不绝前来参观的人群，还有来开现场会的，搞创作的，也有来采写新闻报道的，培训的。在这些人群中就有我，那是1975年深秋，石梁区在坎底村举办新闻报道骨干培训班，刚高中毕业的我有幸参加了那次培训，并从此走上了新闻的道路，可以说，坎底是我梦想起飞的地方。

　　坎底村的事迹凝结着“每天挖山不止”的信念，更见证着“人定胜天”的誓言。50多年过去了，坎底的梯田依然在春风中泛起绿浪，那条盘山的小巨龙仍坚守在山间地头，那两万余株橘树仍枝繁叶茂，只有那些开山凿石的身影早已化作精神图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