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举芳

　　那一年，我八岁，爷爷去世后没几天就是中秋节。因爷爷生前瘫痪在床好多年，家里欠了不少外债，又因爷爷才去世，父母商议我们家不过这个中秋节了，不买月饼，也不像往年那样吃一顿有肉的饭菜。

　　那个中秋节的月亮，似乎比往年的月亮暗淡一些，我们一家人坐在院子里，不说话，静静望着天上的月亮。我看着小桌上小盘里往年的月饼被花生替代，心里有小小的忧伤。我多渴望吃到一个酥皮月饼啊，那可是父亲很早之前就许诺的。

　　我坐在那里，忍不住眼泪直流。父亲看看我，没说话，走出了家门。回来的时候，他手里拿着两个酥皮月饼。他对我们姐弟说，本来说不过这个中秋节的，但是我曾许诺给你们买酥皮月饼，我兑现了我的诺言。母亲把两个月饼平分成四块，我们姐弟三人一人一块，她和父亲合吃一块。

　　吃完酥皮月饼，带着甜甜的余味，夜里我做了一个甜甜的梦。第二天早晨醒来，仿佛还满口留有酥皮月饼的香。我不吃早饭，直奔村里的小学而去。我对小美说：“我昨晚吃酥皮月饼，可甜了，不信你闻闻，现在我嘴里还有甜味呢。”小美说：“真的吗？我吃的是我妈妈自己做的月饼，像石头一样硬，一点也不好吃。”我得意地望着小美，甜味涨满了心房。

　　“你显摆啥？你家哪有钱买酥皮月饼，你爸爸是拿他的钢笔换来的两个月饼，不信你回家问问！”小亮起哄说。“这不是真的，我爸爸不可能拿钢笔换月饼的！”父亲是村里的会计，账簿和钢笔可是他的“宝贝”，他怎么可能舍得拿钢笔去换月饼？“不信你回家看看去。我听小伟说的，你爸就是在他家小店用钢笔换的月饼。”小亮说。我一下子蔫了。

　　回家我看父亲的上衣口袋，果然不见了钢笔的踪影。

　　父亲说：“钢笔没了没什么，我可以用你不用的铅笔头，只要你们心里过得不憋屈，我心里就舒坦。”父亲的笑容，总是那样明媚。

　　很多年过去，每到中秋节，我都会想起父亲的钢笔，还有那两个一直甜蜜着我们的生活、芬芳着所有清苦日子的酥皮月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