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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7版:三衢道中

和父亲喝酒

  赵仕华

  父亲年轻时很喜欢喝酒,经常醉醺醺地回家。他喝酒每次都大口喝,不像别人那样小口抿。一土碗的酒,别人要喝十来分钟,他两分钟就喝完了。所以父亲醉酒比别人来得更快一些。有一次,他喝多了,是我哥哥去把他背回家的,那个时候我哥哥已经读中学了。酒醒后,母亲少不得要数落父亲。其实,繁重的工作下,喝酒也是一种解脱和娱乐的方式——生活的秘密就是受苦,父亲想要破译这秘密,有时就是靠喝酒。

  父亲说小孩子是不能喝酒的。于是他喝酒的时候,我就在一边玩耍,等着那喝酒的人散伙,然后和他一起回家。小时候我一直都在期盼,期盼着有一天能坐在父亲的对面,一壶浊酒,父子两人,身边多少事,都付笑谈中。

  我开始教书的时候,父亲还没有退休,我们在同一个管理区的学校,只是他在分校,时不时开会时能相遇。有时开会晚了,学校就安排人杀鸡宰鸭,大家吃完饭再回家。一天,我和父亲坐在一桌,每人面前一个酒杯,杯中斟满了酒。我看着酒,不知如何是好。父亲冲我点了点头:“你都教书了,可以喝酒了!”那是我人生第一次与父亲一起喝酒。

  我与父亲一直难得坐在一块——他年轻时有时会用拳头和我们沟通,在我的心目中,他常常凶神恶煞的。有一年父亲生日,我和哥哥赶回去陪他吃饭。那时父亲已经退休多年,不再那么喜欢喝酒,最多就是喝二两酒。一边喝酒,父亲一边说起生活的种种艰辛和不易,勉励我们好好工作、正直做人。那一次,他破例喝了半斤酒。喝完酒,他回忆起往事,说他年轻的时候脾气不好,对我们暴躁,但他没有什么恶意,只是希望我们能自己找碗饭吃,不受人欺负……以酒为媒,父亲一下子说了很多堆积在心中的话。我的酒量甚浅,他这么一说,突然之间我竟然醉意全无,心中似乎有一堵墙瞬间轰然坍塌。

  有一年春节,我们已经搬到了县城。过年那天,祭祖回来,哥哥和嫂子去了嫂子的姐姐家。爷爷、奶奶、外公、外婆均已去世,父母亲就在我这里吃年夜饭。妻子开了一瓶酒,分别给我和父亲斟满。我和父亲就说着闲话,有一搭没一搭的。我们的生活似乎早已渐行渐远,成了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。我们的话题也越来越少,在一起除了怀旧,似乎就没有别的可以说了。怀旧也无非就是那几件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事情,说过了,大家就是沉默。

  一杯酒喝完,父亲不喝了,我也不喝了。我感觉晕乎乎的,想吐,赶紧躺到床上,闭上眼睛,不知不觉中就睡着了。一觉醒来已是晚上10点过,客厅电视机里春晚正热闹得紧。父亲不知所踪,我打他的电话,没有接。我打母亲的电话,母亲告诉我,父亲早已经睡了。窗外传来鞭炮声,此起彼伏,我不知道该说点什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