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报纸 2022年03月10日

  苦李

  我是上个世纪90年代中期开始业余写作的。根据自己的实际,定位于给报纸副刊写点千字文。

  既然要投稿,自然得揣摩报纸,投其所好。好在县城的图书馆就在我家附近,去那里的阅览室看报,挺方便。

  彼时还是报纸的黄金时期。有家著名的晚报,据说发行量上百万,在它的副刊发表一篇文章,该会被多少读者看到?无名小作者写稿的一部分动力,就来自这样的虚荣心。

  走进阅览室,只见座无虚席。连空气都是热烘烘的。一人一次只允许取两份报纸,但总有人违反。尽管品种繁多,还是僧多粥少。有鉴于此,我总是快速挑两份自己相对比较喜欢的报纸。

  最怕的,是那些七八十岁的老者。眼睛老花的他们,跟版面保持古怪的距离,或者差不多趴在报纸上,一字不漏地看过去,同时,缺牙的嘴巴念念有词,真正是读报。一份报纸到了他们手上,停留个把小时是常态,你在旁边毫无办法。

  曾经看到一位中年外来务工人员,接连几次要往阅览室里“闯”,都被管理员坚决拦下。中年男子没有携带有效证件,按图书馆规定,不可以进入。我猜测,他平时劳动艰苦,了无趣味,难得闲暇,想充实一下工余生活。当时在一旁的我,真希望那个管理员通融一下。

  十几年后,图书馆搬离老城区。有一天突然发觉,先前那些无比忠实的老年读者几乎集体失踪,他们去哪儿了?仔细一想,明白了。老人们大多步行,离家太远,只好作罢;他们中的相当一部分,或者双腿迈不动了,或者已经告别这个世界。

  转眼又是十几年,图书馆再次搬迁。愈加偏僻,越发高大上。当年那些酷爱读报的老人全部不见。毕竟,没有多少人能活到百来岁。

  阅览室里的报架,越来越寂寞。前面提到的那家著名的晚报,如今每期的版面数量,跟黄金时期厚厚的一沓相比,多少有点寒酸。

  现在这个时代,想了解新闻,只需看手机。就算真的对报纸情有独钟,一般也有电子版。不知当年那个悻悻而退的农民工,是否还记得人生中那次小小的挫败,是否对此仍耿耿于怀。想必他早已回到老家安度晚年,并且拥有了智能手机。

  可是我,依然会零距离亲密接触纸质报。几十年看下来,习惯成自然了。

  我工作的学校有一间用于看报的阅览室。每隔十天半月,我总要去转悠一下。管理员小钱是80后,很希望有人光顾,看见我,就赶紧笑眯眯捧出高高一摞报纸。

  这么多报纸,我独享,感觉特奢侈。一再走近,好像怀旧,仿佛纪念当年虔诚的读报老人。只是,我全程不出声,嘴唇完全没有翕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