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阴晴不定,云氤氲山峦,风是雨的送信人,风到哪里,雨跟随着到哪里。
只要一小会儿,雨停了,山尖的云雾突然消失,闪着清朗而通透的光,仿佛一堆篝火被悄悄点燃。那山是如此的绿,鲜绿而浓稠,离开我们视野的一小会,它就像婴儿一般,展开它多样的脸面。
一条山涧自上而下挂在石壁中,白色的水线唱着欢乐的歌谣,一路奔跑,奔向去年的水路、乱石林、小石潭、小堤坝,间或被一株倒塌的杉树挡住了去路,它无处可去之时,又重新寻找新的走向。它们随意地行走着,走走停停,停停走走,不分昼夜,随遇而安。而白练之处,岩石如削如剪,山林不语,雀鸟百啭千声。
山涧冲下一个小石潭,方圆虽不足数方,却深能没膝。潭水清澈见底,游摆着一条条小小的鱼儿,人前鱼不惊,投石散作无。这个与大海、河流、池塘隔绝的小石潭,到底是怎么孕育出这些微小的生命,无从得知。也许从前它曾经被山洪冲开过更大的池塘,它连接了田野边的小渠,那里的鱼儿曾溯洄而上,在这儿产卵生息吧。每一条生命的来由都令人惊叹,每一次自然的选择都似鬼斧神工。
窑里三鹅
行至窑里,路边的灌木丛里突然钻出三只白鹅来,红喙、长颈、白羽、红掌,见人不惧。人近之时,一公鹅伸长脖子以嘴钳人,其后两鹅左右围夹。路人嗔怒,手舞足蹈恐吓,三鹅振羽一搏,路人夺路而逃。人逃鹅追,拣一竹竿棒打,三鹅虽稍有收敛,仍凝神屏息,剑拔弩张。更甚者,有车驶来,三鹅不避,站路中欲与大车相争。曾听村人说车压死过鸡鸭甚至是狗,唯独没有压过鹅。对于这些不惧的斗士,车子会小心翼翼地从旁侧绕过。
三鹅的领土就在河岸的香樟树下,地上遍地是青葱野草。黄花点点,白鹅偶尔会探出红喙或红掌,俨然是白居易诗中所说的“犹抱琵琶半遮面”。
饿了衔草而餐,困了相偎而眠,脏了踏溪而濯,或咣咣高歌,或振羽欲飞,此等安逸洒脱唯此三鹅耳。
拾梦月亮湖
居坝下,老友华哥造访。
华哥原在敖村乡,因江山建碗窑水库,全村整体搬至山外。前年听闻大坝除险加固水位低浅,遂携妻带子寻访旧址。山重山,水复水。寻至原址,抵近细辨,竟看到淤泥处有个铁锅盖,锅盖下是露出的一截烟囱。华哥蓦然惊喜,在水底沉睡了二十多年的老家竟然“重见天日”,多少次梦回故里,只有残片的记忆。第二日,华哥又去寻访,水位降半米,又看到过去厨房边用水泥砖头垒起来的猪菜池,方方正正,未被侵蚀。而旁处的老房只剩下残垣断壁,铺上了沉沙,一片废墟。华叔唤来堂伯,堂伯端详良久,一时无语,放爆竹一枚,响彻空山。
今日复陪华哥登坝重游。雨后天色空蒙,青山叠翠,月亮湖宛若跌入人间的一颗明珠,晶莹翠绿,波光闪闪;又似下凡人间的仙子,衣裙款款,湿雾缥缈,不沾污浊。不,它应是一位铮铮的汉子,雄伟的大坝是它坚实的胸膛,强健的双臂环绕着波澜不惊却暗流涌动的湖水,它肩负着江城人民防洪、灌溉、饮水、用电的使命,它承载着人们太多的期盼......
一时间,华哥心潮澎湃,豁然开朗,此刻,心中的结也化了,只有水天一色的远方。